【中秋十二时辰·卯时】金错刀行【戚继光、谭纶、张居正】

Intro:时空交叠,万历三年对隆庆三年。明摄宗和他的宠妃谭氏戚氏姐妹(大雾)。“汉皇重色思倾国,御宇多年求不得”,也许千金姬就是他们俩自己呢(滑稽.gpj)

【张居正中秋十二时辰活动·卯时初·破晓】

上:@少年心事当拿云  下:@凉入画屏秋缈缈 



黄金错刀白玉装,夜穿窗扉出光芒。

他未曾上过战场,却也在一生中无数次见识过刃锋的凛凛寒光。京师八月,霜寒渐重。近来北地优伶传唱的新戏,暗中铺叙间却如浮油滴入水中一般平白溅起了抹不平的炎烈波澜,张居正放下手中的笔墨,问道:“是一出甚么样的曲目?”

身旁的人答说:“旧题新编,化用的是《杂歌谣辞》里的童谣,说的汉成帝与赵氏姐妹。”

消息传至蓟镇的时候,西风边声正萧瑟。

戚继光不知该如何去跟此时旧伤复发的谭纶说起这出闹剧。自提议重铸山海关到石塘岭里一带整个边境地区的防御系统以来,针对这数千座“空心敌台”的非议阻力便从未休止,待他愁绪不展步入军帐中时,却看到案几上放着一本誊抄好的剧目。

谭纶请退了幕僚,起身引戚继光走至一旁的九边地图前才开口缓道:“工事肇举,人心摇摇。不曾留意哪位妙人写的《汉宫月悬镜游昔梦》竟已出到了第五折《襞裙》,赵氏女舞罢荐霓裳,昭阳殿弄权千般计。呵,这一折赵氏姐妹媚上欺下,饱其私囊,汉皇掏空国库为二人大兴土木修造宫室的戏码,曲律用韵虽不忌,故事倒是编得精彩。”

戚继光见病中的昔日挚友言辞温缓,语气里似带着行家品赏时的戏谐,然而眼神中却如此时边关的凌冽西风。戚继光紧握剑鞘的手指微微放松,可精铁上的纹路已在掌心留下绯色的深痕。

远在京中的那人此时只怕境遇亦艰。

隆庆三年八月秋,蓟辽总督谭纶上了一道《流言乱正,摇动人心,恳乞圣明遣官会勘敌台以定国是以全忠计疏》,一一陈诉所谓“损藩篱“,所谓”毁良田“,所谓”工费太侈“,恳请巡按视检敌台工事。

奏疏呈到京师,正值十五夜。

月色皎洁,落了一地的清辉,张居正与谭纶站在府苑中庭。京师的重楼叠檐让人看不到边关的横山远峙,千峰万嶂。“六年前的秋夕夜,你与元敬一同度过,如今我二人同度却又留他远在千里之外。”

“如今的蓟辽总督杨兆杨晴川,也是元敬同我当年任职东南时的故人。”

天风吹堕万山秋,碾金碎玉似的芬馥桂子开在悬壁长城的陡崖上,这是杨兆巡边时偶然看到的一棵佳树。戚继光拿着手里的桂枝,心想若是遣人遥寄给京师的二人是否可行,总督杨兆提议直接将桂树整棵拔起运往京师,戚继光欲心存惜爱却架不住杨兆的兵贵神速,只好令人找来三重木箱好好装入。

杉木质软轻透放最里层,桦木经久坚韧置于中层,最后又加了一道铁梨木外箱封装。

“元辅宅邸不知举朝多少双眼睛盯着,况且秋夕时太岳有可能与子理同在一处……”戚继光话尚未说完,杨兆即已拍板定论遣人将贺礼送去谭大司马府上。

时近仲秋,待戚继光巡防回来却听士卒说那份三层封匣的贺礼装好后,阵仗极大,运至京畿岂不惊动沿途。不由想起六年前的流言,心生忌虑,只怕真会让他二人为难。

杨兆念及敌台工事已毕,有意揶揄他:“汉时赵氏姊妹的民谣还有一首《黄雀徙巢》:‘邪径败良田,谗口乱善人。桂树华不实,黄爵巢其颠。’这回送的桂树倒也应景。”见戚继光真要去追回,杨兆连忙劝道:“这时候了只怕已远出百里,近亦数十里地。倘若真的追回也不免要被编出离谱的话。“

杨兆安慰戚继光尽可宽心,他早已吩咐士卒乔装改扮暗中押送,专取小道送入京。可这席话非但没有安慰到人,反使戚继光更是忧心如焚,这番暗度陈仓岂不令人更是多想。戚继光决意快马加鞭赶在贺礼到达谭大司马府邸门前时,将桂树取出,好让旁人看清此间巨箱里并非什么珠宝财物。

一旁的记室陈第见状,也劝说:“倘使真要攻讦,门前开箱也未尝能避免,只怕得破开树膛才能叫人信服。”

戚继光一时悲戚,若是在沙场上何须至此,一番心意备受攻讦,可那二人一个是当朝元辅一个是兵部大司马,身居高位更是不容有失,他纵身跃马前只叹道:“浪掷心意倒无妨,只可惜了一棵好树。”

“燕燕尾涎涎,张公子,时相见。” 

千百年前蓄势攻伐秉权者的预言童谣,变了年光,换了日月,也是气力不减。张居正把酒杯扣在桌上,对谭纶说他那时旋即就想到了曾经上疏整革的六事:省议论、振纲纪、重诏令、核名实、固邦本、饬武备……戏文里的火还未烧到文渊阁,但这势头锋芒却直指他所议的“饬武备”,刃尖却直逼他的左膀右臂。

“燕燕尾涎涎,张公子,时相见。”

童谣古音,再念一回,还是锋刃暗藏杀意四起,次辅张居正与总督边臣私相往来。谁支持谭戚,谁便是那恣损国库的张公子汉成帝。不单损公肥私,甚是暗指有拢权的不臣之心。

谭纶看张居正颊上已染醉意,便收走了他的酒杯:“当心张公子卧醉销金帐,引得西风破眠箫声绝。“可那将军帐,却实是销金帐,账面上千金万金都打不住。不论那延绵千里的空心敌台,当年北地所用铜铁所制佛郎机造价高昂,东南一带的木佛郎机可稍缓火炮发射时的高温烧灼和震动破坏,又因材质用木不及铜铁贵重,可算缓和了户部的高压。后来又有银钱不足币制错杂之问题,谭纶又递来整顿货币钱法的奏议,前方千仞万壑,却有可破荆斩棘的同行之人,相携并行。

隆庆三年冬岁末,圣上责成户部盘查元年以来国库收支之数,户部呈言,元年至今先后开纳银一百七十二万五千六百有奇,除已给边饷外,存者仅十万九千九百有奇,而各镇年例未完,尚欲补给。重重角力之下,最终只用了一句“岁发银数甚多,臣下全不为国体恤,其他弊姑置不问“而揭过。

夜风袅袅,张居正酒意稍醒,话却更醉了:“人生不意之事,譬如我本不曾见闻子理舞剑唱曲,却枉担了虚名。元敬信中说起你与他二人昔年从南至北战酣庆典时,曾歌同调舞同节,总不好元敬看得,我看不得。“谭纶笑说:”你记错了,那是我与茅鹿门兄在金陵时的事。都说古来名将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,况乎如今诸病缠身气力不济,你这不是要我折损威名。“

大约是万历三年的秋月,流光熠熠垂辉,叫人徒然生出“彩云易散琉璃脆“的悲壮美感,怕往后不会再有此时一般的光景。二人讨价还价到最后,谭纶命人取来红牙板,选了一首应时的北曲双调《折桂令·中秋》,唱曰:一轮飞镜谁磨?照彻乾坤,印透山河。玉露泠泠,洗秋空银汉无波……

待唱到“比常夜清光更多,尽无碍桂影婆娑”,声词似描摹出了浙东崇山密林间,枕戈待旦的无数场金戈铁马旧事。

这让戚继光时想起了嘉靖三十五年督战慈溪,会兵龙山所与谭子理,俞虚江初见时的场景。本是梦中才有的场景,可人已来到眼前了。戚继光看着谭纶鬓边已染霜白,三十年死生至友,如今俱是暮年。戚继光心道“从前只知子理妙解音律,尤擅南腔,不想北曲也唱得这般好。“

这厢贵妃椅上,张居正醉意朦胧中也追忆起年轻时任翰林院编修,适逢年关院内戏班子演了一出“萧何月下追韩信”,思绪飘渺,几十年后却恍惚间发现被“萧何“披星戴月追至眼前的”韩信“竟是自己。待睁大眼睛才确定自己心心念念记挂许久的戚继光,就风尘仆仆站在面前,千语万言尽在心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,一念又担忧他是有急情来诉,便问:”元敬怎地夤夜前来,是有何事?“

当然是为了赶在那队巨箱贺礼送达大司马府前,展刀开箱破树,以证你我他三人的清白。

可历来所向披靡的左都督戚继光,一时语塞,难道说自己擅离密云,千里夜奔只为来给哥哥们当场表演一出《吴刚伐桂》,况且他不曾设想过,眼下人到了树还没来。

待说明缘由后,谭纶言说确有收到杨兆寄来的手信,称将从总督府上遣来一份贺礼,不过自己手下的哨探尚未收到消息,只怕是来使不曾抵达京师竟界。张居正一想便了然,那桂树应该是被杨兆送到自己府邸移栽了,那本也是人家先寻到的。这会儿戚继光也心知自己是被杨兆诓来,想着待回去再收拾他。

谭纶轻咳一声,与张居正相视一笑,说到:“看来六年前断更的剧目,下一折编的该是‘瀛洲台留宾话缱绻,阳阿府夤夜献宝箱’了”。

此时,长庚渐淡,天光已近破晓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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